文/羅詩凡
幼時每每讀到余光中的《鄉愁》最後一句「鄉愁是一灣窄窄的海峽,我在這頭,大陸在那頭」,只覺得它朗朗上口、簡單易記,惟對其中的內涵和情感感悟不深。一場世紀疫情,香港到深圳的距離有多遠?一條人工河的距離。香港到深圳的時間要多久?難說。
從2019年底新冠疫情爆發至今已逾3年,在防疫戰中,有人怕了、有人麻了、有人「擺爛」了,唯獨沒有幸運的局外人。2022年8月21日到2022年9月24日,從落地確診到解除隔離,筆者的返鄉路歷時35天。
道阻且長
香港與內地通關檢疫措施實施近3年,眾所周知,回內地的方式無外乎3種:深圳灣口岸「搖號制」、港珠澳金巴「搶票制」和香港機場飛回去。筆者回內地後最終目的地是廣東,自然選擇前兩種方式最合適,奈何8月時口岸搖號中籤及金巴搶票成功如買六合彩,多次嘗試未果後只得捨近求遠,從黃牛手中高價購買了一張飛往福建的機票,曲線返鄉。
8月21日,千盼萬盼的日子終於到了,握着社區和機場核酸檢測陰性證明,愉快登機。
不幸確診
按照內地的防疫政策規定,境外入境人士需要「酒店集中隔離7天+居家隔離3天」,期間需進行5次核酸檢測。抵達隔離驛站的第1天及第2天,一切正常,核酸檢測結果顯示陰性。第3天傍晚,事情開始有了細微的變化。起初,筆者只是感覺房間的溫度在慢慢下降,喉嚨有些發癢,索性將溫度調高到28度,而一絲絲的冷意卻不斷襲來,坐在窗下連打了幾個冷顫。一個念頭突然從腦海裏閃過,不會是……一股強烈的不安感來襲,趕快拿起手機查詢當日核酸結果,顯示仍在檢測中。想着或許僅是舟車勞頓休息不佳導致,便爬上床休息。
昏昏沉沉睡至半夜,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響起:「你的核酸異常,明早會安排重新採樣。」摸了摸額頭,一覺醒來燙得厲害,嗓子也是隱隱作痛,雖然沒有快測劑傍身,但經歷香港第五波疫情、憑借身邊人在港和病毒「鬥智鬥勇」的經歷,且各種症狀已經找上門來,想着這次確診是板上釘釘,不過是時間問題,索性蓋上被子,繼續蒙頭大睡。
第二天清晨,在一夜高熱未退的狀態下迎來了核酸復檢,並被告知如果結果為陽性需要立即被送往醫院進行治療。果不其然,下午6時左右,得到酒店的醫療組通知核酸陽性,準備轉移去醫院,救護車會在外面等候。塵埃落定,匆忙中收拾好行李、穿上指定的防護服,喜提人生第一次乘坐「120(內地對救護車俗稱)」的體驗。
從隔離驛站到醫院的路程逾一個鐘,救護車一路疾馳,鳴笛聲劃破長夜。兩個行李箱在救護車裏東倒西歪,拚命撞擊着車門,彷彿下一秒就要衝出車外,無奈之下只得一路變換着姿勢控制它們不要撞壞車裏的看上去造價高昂的各種器械。防護服將周身包裹得密不透風讓人倍感辛苦,再加上要不時下蹲和箱子苦鬥浪費了不少體力,幾次都恨不得拔下旁邊的氧氣管子塞進鼻子裏大吸幾口。終於,醫院到了,三位身着同款防護服的醫護已經在門口等待。拉開救護車的門,醫護看到狼狽跪在地上緊緊抱住行李箱的筆者明顯有些驚訝:「香港來的?你這是什麼造型?」
既來之,則安之
連踢帶踹,拉扯着不聽話的行李箱,跟着護士進入了傳說中的「負壓病房」。病房為一人間,面積不大約8平米,有獨立衞浴,有需要可以按鈴呼叫醫護,一日三餐會從一個帶紫外線殺菌的不透明燈箱中送進來,且內外不可以同時打開,和外界聯通的唯一窗口就是牆上窄窄的一塊玻璃窗,而窗外的風景也格外靚麗——一堵白牆。
可能是在三針疫苗的加持下,筆者抵達醫院的當晚,在未有服用任何退燒藥物的情況下已經退燒,恢復了正常體溫,除嗓子微痛之外並無其他症狀。隨後主治醫生進房,了解了一下是否有基礎疾病及藥物過敏,囑咐明早需要進行肺部CT檢查及動脈及靜脈抽血,並介紹內地最新的出院標準,即連續2次超過24小時核酸檢測Ct值超過35。在此過程中,醫生不斷鼓勵着筆者,讓筆者放輕鬆不要害怕,積極治療。筆者問:「我認為我現在屬於無症狀感染者,是不是一周內Ct值就可以達標了?」醫生顯然被我的「自信」驚到,遲疑了一下說:「既來之,則安之,心急不利於你的病情恢復。」筆者向來屬「樂觀型選手」,想着剛入院就已基本「康復」,自然對早日出院回家抱着積極態度。
Omicron入肺
關於新冠Omicron病毒的各種「傳言」想必大家應該都聽了不少,Omicron相比原始毒株和Delta變異毒株溫和了很多,有傳言指感染者重症幾率低、病毒只會引起上呼吸道感染而不會傷及肺部等。筆者對此論調亦是深信不疑,直到入院第二天的肺CT檢查結果出爐。
入院第二天的下午,醫生和護士一起巡房,為筆者進行血氧檢查。「你確定自己沒有任何基礎性疾病吧?」在醫生拋出這個略帶恐怖性的質疑時,筆者心裏一慌:「確定。是不是上午的檢查有問題?」醫生隨後說:「你的肺部有感染,有任何不舒服要隨時和我們說。」在多次確認已接種疫苗加強針劑和無基礎疾病轉重症的機會很低之後,筆者才有些許安心。
入院後,護士會每天監測病人的溫度及血壓,醫生會按照患者病情開藥。筆者雖然肺部有感染,但因為除咽痛外並無其他症狀,所以醫生只開了連花清瘟和維生素C片供每日服用,讓自身抗體和病毒鬥爭。
既然確診這事非自己可左右,往好處想,醫院裏管吃管住不用通勤、不用社交甚至不需理會外面的紛紛擾擾,倒是多了很多時間可以做自己一直以來想做的事——做條「咸魚」。就這樣吃了睡、睡了吃的過了7天「廢物生活」之後,入院後的第8天,漫長的核酸檢測之路開始了。
難纏的Ct值
入境確診真的非常煎熬,入院後筆者曾經很多次信心滿滿覺得自己康復了,也一次次被核酸檢測的結果無情打臉,導致筆者曾經一度「談核酸色變」。
雖然內地最近的出院Ct值已經降到35,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所謂的達標值並不是一個單獨的數字,而是分別由咽拭子、左鼻拭子、右鼻拭子的N基因及ORF基因所組成的集合數字。換言之,只有連續2次超過24小時檢測後的6個數值均超過35,才可以達到標準。加上筆者存在肺感染單位情況,所以按照要求,須在Ct值達標且肺部病灶全部吸收後方可出院。
筆者從入院的第8天開始,就陷入和Ct值抗爭的「怪圈」之中,連續多次在6項數值都達到35之後,第二天又會回落下來。在這期間,咽痛和咳嗽的症狀早已消失,難受的不是身體,是心理上反覆的落差。每次在數值達標之後感受到的甚至不是喜悅,而是對第二天未知的恐懼。就這樣反反復復經歷了一系列的「陰陽」之後,終於在一個清晨,護士沒有再走進病房,這意味着前一天的6項Ct值已經再次全部達到35,第二天若肺CT恢復正常就可以出院,而這時距離住院已經整整18天。
為了快速提升Ct值,筆者一度嘗試不少「偏方」。按照筆者的經驗,第一,最佛系的方法就是多喝水、多吃優質蛋白質、喝中藥保持代謝暢通,讓病毒自行排走,這樣平均需要半個月左右可以讓Ct值衝上35。
第二,「人為干預法」,最常見的就是洗鼻子,鹽水配方加上專業的洗鼻器,體驗非常酸爽。但是,依筆者的經驗來看,這種方法往往換來的是短暫性「洗出來的陰性」,復陽率較高,所以還是謹慎為之。
第三,「自己折騰法」,洗澡的時候捧起水吸入鼻腔,強迫自己反復多次嗆水,以此達到排出病毒殘片的效果。這種方法筆者自己嘗試過,不確定有效。
只有反覆「陰陽」的人才懂有多絕望,會什麼方法都願意嘗試。
出院
入院的第19天,筆者得以在去做肺CT復檢的路上短暫性的見到了戶外的陽光,隔着一層玻璃看着窗外的斑駁樹影,竟有一種久違的「回到人間」之感。在得到肺部已經恢復的結果後,第20天清晨,護士給出出院告知書,並將筆者所有的行李拖走進行臭氧消毒。
當天下午3點,護士突然衝進房間表示接送回隔離驛站的車已經到了,只得在10分鐘不到的時間內收拾好東西戴好口罩離開。筆者的住院生涯就這樣沒有儀式感的結束了,醫院的大門在身後關上,下一秒就坐回了被塑料布包起的救護車上。
終於出院了,但這並不是康復者的終點,對於境外輸入者來說,還需要進行為期10天的酒店隔離。相信對於所有有過新冠住院經歷的人來說在隔離期間關心的事情只有一件——如何不復陽。
從科學的角度來說,康復者復陽的幾率是存在的,且概率不低,但復陽者多是病毒碎片殘留,沒有傳染性。按照規定,如果在酒店隔離期間核酸Ct值降回35之下就會被立刻送回醫院,然後再開始新一輪的醫院和酒店之間兩點一線的「死循環」。每個酒店的核酸檢測時間不同,筆者入住的酒店會在第3天、第6天和第9天進行三次檢測,檢測包括咽拭子核酸檢測和環境樣本檢測(手機、枕頭、門把手等)。為了以防萬一,筆者在每天晨起後都會為上述環境位置進行反覆多次消毒,務求萬無一失。
終於,最後一天到了,順利度過前兩次的核酸檢測之後,最後一次的陰性檢測結果「一錘定勝負」,讓筆者終於拿到解除隔離的通行證。由此可見,只要免疫系統正常,戰勝病毒只是時間問題。
人生路上會遇到的事情,真的是難以捉摸。從落地到確診到出院再到結束隔離,已經過去了35天。從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度過一個月的時間,以這種親身參與的方式體驗了人類百年不遇的疫情,也算是一種特別的體驗。站在隔離酒店的停車場,35天來第一次在戶外呼吸到新鮮的空氣,曬到秋日的陽光。
對筆者來說,新冠康復後暫時沒有任何後遺症。感謝每一位路上遇到的抗疫工作人員,他們才是最辛苦的,可惜的是,一個多月來只見到他們的眼睛,卻看不到他們的樣子,希望正常的生活不遠了,大家很快不需要再以這樣的方式辛勤工作。
(點新聞記者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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