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德武
一年一度的英國保守黨年會10月2日在伯明翰舉行，這次大會本來是凝聚黨內共識、提振士氣的一次會議，最後卻變成了保守黨內訌的一塊展板。
英國首相特拉斯（Liz Truss）執政整整一個月，她本可以新官上任三把火，但不曾想第一把火就把自己燒着了，這緣於特拉斯政府拋出的預算案，其最具爭議的是莫過於「廢除對富人徵收45%所得稅的最高稅率」決定。一些保守黨人士表示，他們對這項減稅倡議感到羞恥。畢竟在兩極分化日益加劇的今天，窮人幾乎揭不開鍋，甚至連能源賬單都負擔不起，全英正掀起「焚燒賬單」的運動，而此時特拉斯卻要給富人減稅，堅持所謂的「涓滴效應理論」，等企業大佬們在發了大財之後再給處於食物鏈下游的老百姓分得一杯羹，這種做法在上個世紀的八十年代是里根主義、撒切爾主義的政策要義，但在21世紀20年代的今天，特拉斯仍然用這種理論試圖解決當下的英國問題，無異於刻舟求劍。在保守黨黨魁選舉期間，前財相蘇納克與特拉斯就稅收問題進行過激烈的辯論，稱特拉斯的減稅政策是「一個童話故事」，在現實中根本沒有可行性。特拉斯一意孤行，上任不久就拋出新預算案，一方面要減少徵稅，另一方面要為民眾的能源賬單封頂、兜底，其唯一的辦法就是「透支」，「用未來的磚頭砌現實的大廈」，資本市場唯恐避之不及，英鎊兌美元大幅度迅速貶值至1.03:1，直到英格蘭中央銀行掏出650億英鎊真金白銀大量購買政府債券之後，英鎊的匯率才算止跌回升。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罕有批評英國的做法，歐洲國家也紛紛嘲笑特拉斯預算案是不負責任的魯莽行為。
英國工黨前黨魁兼首相布朗直斥特拉斯拋出的財政預算案是「經濟文盲」；更讓布朗生氣的是，特拉斯在10月5日保守黨大會上聲稱自己是「第一位從公立學校走出來的首相」，以此拉近與普通民眾的感情，修復因提議減少對富人徵稅問題而引發的不滿，但這種公然撒謊的做法讓布朗坐不住了，畢竟他才是公認的第一個從公立學校走出來的英國首相。
按照往年的慣例和風格，在首相發表主旨演講的前一天晚上，一般要舉行慶祝酒會，且都是高朋滿座，但這一次卻只來了一半人，其中一家公司的老闆還要求退還他們的贊助費，原因是「參加年會的人心不在焉，不值得為保守黨的年會付幾千英鎊的開銷」。在首相演講的主會場通常是座無虛席，而這一次卻出現了不少空位，當然離場的人給出的理由是英國面臨鐵路大罷工，他們不得不提前離開。但這種解釋恰恰反映了當下英國面臨的社會和民生危機有多麼嚴重。
特拉斯三十多分鐘的主旨演講可謂乏善可陳，更多地是為自己的政策辯護，其間還出現了一段小插曲，兩位綠色和平組織的成員打出了「誰投票支持了這類政策？」的標語，被安保人員請出了會場。顯然這些綠色和平組織對保守黨的政策出現倒退非常不滿，他們抱怨該黨在限制水壓裂法開採頁岩油氣、採取強有力行動應對氣候變化、以及引領環境保護方面都明顯後退。
尤其是俄烏戰爭打響之後，歐洲的環境保護聲音日漸式微，「環保少女」也很少被大家關注，一些被視為不夠環保的能源政策死灰復燃，東歐國家如波蘭等國號召大家上山砍柴取暖。去年查爾斯王子還在英國格拉斯哥舉行的氣候變化峰會上發表演講，這一次他有意前往埃及出席氣候變化峰會，卻遭到特拉斯首相的阻撓，惹得新國王查爾斯三世大為不滿，但是出於政治中立的需要，查爾斯國王也只能「聽從」特拉斯的建議，但無疑暴露了查爾斯在環保問題上的積極與特拉斯有意為環保鬆綁的政策分歧。
特拉斯主導的這屆保守黨年會氛圍與往年形成了較大反差，反映了特拉斯在黨內低迷的支持率，特拉斯能否挺過聖誕節都是一個問號。一些評論人士認為，留給特拉斯的時間已經不多。在這次大會中，特拉斯繼續為微型預算案進行辯解，也承認暫停對富人減稅、實行180度的政策大轉彎是傾聽了人民的呼聲，但是黨內也有不少反對聲音，認為她沒有兌現競選諾言，失去了保守黨選民的信任，號召黨內立即重啟黨魁選舉，讓蘇納克接掌保守黨，或讓約翰遜回爐都在議論之列。
特拉斯當上首相與民主兩字扯不上太大關係，畢竟這是保守黨內的一場選舉，全國近20萬黨員，真正參與投票的只有14萬餘人，特拉斯只獲得了8萬餘張選票，在黨內的支持率僅為57%，也是該黨2001年進行黨首選舉改革以來得票率最低的一位首相。
特拉斯一直希望成為「戴卓爾第二」，連在裝束上都刻意模仿「鐵娘子」，但在經歷了噩夢般的一個月之後，英國人進一步看清了特拉斯的真面目。英國最新民調顯示，不支持她當首相的人高達73%。但特拉斯是否會成為最短命的首相，現在還言之過早。不過，特拉斯已經開創了歷史，她在任期間覲見了兩位君主，這項紀錄恐無人能破。人們總是把特拉斯的名字與特斯拉相混淆，其實，特拉斯的名字拼寫是Truss，與Trust（信任）只有一字之差，但是把S變為T，儘管特拉斯有心，但執政滿月的心路歷程已滿滿寫下了無奈與無力。
面對黨內的激烈指責，特拉斯前幾天聲稱，微型預算案是財相克沃滕（Kwasi Kwarteng）自作主張，並沒有與她商量，試圖撇清自己的責任。但更多的人提出疑問，這麼大的事，居然首相不參與，你的領導力在哪裏？克沃騰則把責任推給了伊麗莎白女王，認為她的駕鶴西去打亂了他們的工作部署，以致沒有時間對預算案加以充分討論，他的這番辯解更是越抹越黑，以時間緊為由推出一個不負責任的預算案，如何贏得民眾的信任？所以黨內要求克沃滕辭職的聲音不絕於耳。接下來特拉斯會不會將財政大臣當作替罪羊也是一個看點。
特拉斯憑藉自己的多變、善變和易變的特點，在黨內迅速崛起為政治明星，並登頂首相寶座，但在英國深陷經濟、社會和民生危機的今天，僅僅靠投機和忽悠大眾是很難走遠的，國家治理需要真正的領導力、戰略定力及智慧，顯然特拉斯的入學考試成績很不理想，魯莽有餘，智慧不足，人們又一次看到了這個「手榴彈」（她的綽號）的威力。黨內一些大佬表示，如果特拉斯的民意支持率持續走低，不排除嚴肅考慮進行一次新的選舉。英國最新民調顯示，工黨的支持率已經領先保守黨19%，如此大的差距讓保守黨有着前所未有的危機，儘管下一次大選在2024年底-2025年1月間，但是照目前的發展態勢，很難指望由特拉斯帶領保守黨在下屆大選中獲勝。特拉斯堅稱自己的政策會帶來暫時的、部分人的痛苦，但從長遠來看會讓全體人受益。但當下的英國早已民粹主義氾濫，民眾又有多少耐心能讓一個新政府去推進一項看不見、摸不着、不確定且損害眼前利益的政策呢？
（作者為大公報副總編輯 來源：「公評世界」微信公眾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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