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蔣湖
香港的瑰寶級電影人又少了一位。今日（19日）有消息傳出，一代「武俠影后」鄭佩佩辭世，享年78歲。隨後鄭佩佩經理人公司亦發表聲明證實，鄭佩佩女士已於美國時間2024年7月17日離世，「對此深感痛心及惋惜。公司及佩佩姐的子女，藉此感謝所有佩佩姐的朋友、同事和支持者，一直在她的生命中燃亮着愛」。
聲明留下了一段感人文字向影迷道別：「多才多藝的佩佩姐，入行多年屢獲殊榮，一代武打女性更是深入民心，其影視生涯跨越光輝六十載。除了在事業上努力不懈，佩佩姐亦是個平易近人、善良、愛助人且有耐心的好媽媽。」
鄭佩佩，華語影視女演員，1946年1月生於上海，上海影人南來香港中的傑出一位。與上一代上海影人中的影星李麗華、白光等不同，她們親身經歷上海電影業1930、40年代的黃金崛起和日本侵華時代的曲折艱辛，為逃避1945年後的戰火而留居香港，終以海外為家。鄭佩佩則是在上海出生成長，親身見證解放後上海的社會流變，1960年才隨父母搬來香港。她身上的深深時代烙印，為她未來的職業經歷和人生選擇，都留下草灰蛇線的伏筆。
鄭佩佩無疑是時代偏愛的寵兒。她的出現恰如其時。戰後香港電影的製作風格和觀眾審美趣味，幾經變遷，正值女性演員當紅的黃梅戲電影逐漸退場、張徹胡金銓引領的武俠電影時代即將開啟大幕的過渡時刻，她憑藉俊俏形象、從小跳舞打下的體操形體、南國實驗劇團的演藝訓練，又躬逢其盛加入到邵氏電影公司，從而被導演胡金銓慧眼識金，20歲就擔綱出演武俠片《大醉俠》，以利落灑脫的俠女「金燕子」形象，奠定一代銀幕女俠地位。《大醉俠》亦被視為香港新派武俠片的開山之作。
這是鄭佩佩的幸運，名導名作，人生開場何其美滿。不過，藝術即人生，有時連當事人自己也未必清楚，無意中出演的電影角色，其實早已映射人生際遇。1969年，23歲的鄭佩佩果斷息影，和台灣商人結婚並移民美國，從此去國。銀幕上一顰一笑即可顛倒眾生的美女，卻甘於一夕間放下萬丈紅塵，洗手作羹湯，從此隱姓埋名廿年。這種戲劇化人生方式，不得不說，有一種俠女般的豪邁和灑脫。
她的果決，既顯示了她的眼光和判斷力，某種程度上亦留有遺憾。她隱退後，張徹「盤腸大戰」式暴力美學電影、李小龍的現代動作片、洪金寶成龍的喜劇動作電影，紛紛崛起，銀幕上充斥男性英雄形象。女性角色只能後退，與鄭佩佩同時代女演員如蕭芳芳、沈殿霞等也都無戲可拍。另一方面，因結婚和移民，鄭佩佩錯失胡金銓載入世界影史、獲法國戛納電影節大獎的傑作《俠女》。人和戲，演員和角色，確有難說機緣。
鄭佩佩在銀幕上扮演俠女，生活中也是俠女本色，其直爽敢言世間少有。據說她婚後並未過貴婦生活，而是生兒育女，一手扛起家務事、開公司、開店舖等責任。丈夫是獨子，她自認「有義務把肚子借給他生兒子」。結果懷孕8次，流產4次，終於生養一男三女，她不以為苦。回憶息影原因：當時李小龍走紅，女藝人地位越來越像花瓶，她還是傳統思想，覺得女人還是要嫁人才有所依靠，便決定結婚組織家庭。
1989年，鄭佩佩離婚，重返香港。至於離婚主因，據說鄭佩佩曾在電視受訪時直言：「我不是女人性格，又愛逞能，骨子裏就是個男人！所以前夫離了我。其實說真的，過了那麼久，離婚的原因我早忘了！」她這樣的性情中人，離婚應該也是她想要的。
人生有失亦會有得。她最為觀眾所熟悉的銀幕形象，反而都是在中年回歸影壇之後所得。其中最出名的兩個，一是1993年周星馳電影《唐伯虎點秋香》中飾演的華夫人，以周氏無厘頭風格深入人心，特別在內地贏得年輕一代影迷喜愛。一是2000年李安導演的動作武俠片《臥虎藏龍》中飾演的碧眼狐狸，憑藉該片獲第20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女配角。
經歷過新舊時代的曲折動盪，走遍了華人世界，這個敢愛敢恨、忠於內心的性情女子，好演員、好母親、好朋友，度過了怎樣的精彩人生！佩佩姐，一路走好！你的美好形象和精彩角色，將長留人間。
文章最後，亦要流露一點小小遺憾。佩佩姐參演的李安從影10年的代表作《臥虎藏龍》，因內地版權歸屬等原因，至今很難與內地影迷相見。「碧眼狐狸」已逝，影片亦將於明年迎來25年紀念。希望這一無頭公案早日破解，讓「碧眼狐狸」佩佩姐重歸大銀幕，這才是影迷對影人的最好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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