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介嶺
自上月拜登競選辯論遭遇「滑鐵盧」以來，似乎等了許久，另一隻靴子終於落地。美國東部時間7月21日下午，拜登在任期結束前183天宣布，退出2024年總統競選，並支持提名副總統哈里斯為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次日，他續稱，在退出總統選舉後，將參加副總統哈里斯的競選活動。
拜登在一封信中說，他是基於「黨和國家最佳利益」作出這一決定的。現任總統主動退出大選，在美國歷史上並非孤案。1952年3月29日，民主黨總統杜魯門在任期結束還有297天之際，宣布退選。16年後，1968年3月31日，同為民主黨的詹森總統距任期結束295天之際也宣布不尋求連任。毫無疑問，民主黨易帥，而且打算換一位檢察官出身的競選對手，對訴訟纏身的特朗普而言，絕對不是什麼好消息，給今年大選帶來了新的不確定性。
迄今為止，包括前總統奧巴馬、參議院多數黨領袖舒默、前眾議院議長佩洛西在內的一些民主黨大佬尚未明確表態支持哈里斯或其他候選人。還有民主黨人建議在8月全國代表大會前舉行小型初選。顯然，哈里斯能否正式代表民主黨參選，尚需民主黨全國代表大會最終確認，從理論上講仍存在變數。有傳聞稱，奧巴馬並不贊同提名哈里斯掛帥出陣。在這種情況下，我們不妨「讓子彈再飛一會兒」，先看看這次共和黨全國大會釋放了哪些信號。
首先，口無遮攔，未能借槍擊事件鞏固競選優勢。在這次密爾沃基舉行的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上，為了贏得搖擺選民的支持，黨內一眾人馬連續四晚口吐蓮花，試圖將特朗普包裝成一個富有愛心、重視家庭的男人。特朗普死裏逃生後，乾脆撕掉了原先準備的講話稿，重起爐灶，有意展示「更柔和」、「更妥協」的一面，將演講基調轉向促進國家團結方面，努力把自己重新包裝成一個謙遜、團結的領導人。
特朗普的演講長達92分鐘，打破了1972年以來美國總統候選人提名演講的最長紀錄。客觀而論，在演講剛開始的約30分鐘，他確實試圖這樣做了，不僅引人入勝地講述了遭遇暗殺的經歷，還動情談到那位被槍手殺害的參會者。更為重要的是，特朗普還強調，「在我們經常被政治分裂的時代，現在是時候記住我們都是同胞了」，並希望彌合這個分裂的國家，成為包括民主黨人在內的所有美國人的總統。
顯而易見，特朗普的感言以團結為切入點，少了許多往常的稜角，使用的語言也不像過去那樣尖酸刻薄，一直在試圖釋放善意信號。可惜，很快他就故態復萌，開始狂轟濫炸，污水潑人，妖魔化對手，重複了許多過去在不同場合宣講的陳詞濫調。他批評拜登是美國歷史上最糟糕的總統、前眾議長佩洛西是「瘋狂的南茜」；指責民主黨對其進行司法迫害，「應立即停止將司法系統武器化，給政治對手貼上民主的敵人的標籤」；渲染美國搖搖欲墜，正在衰落，城市犯罪猖獗，經濟蕭條；指稱美國的非法移民是「史上最大入侵」，每年導致數十萬美國人死亡，以及拜登政府製造「星球之戰」，等等，竭力把自己打扮成救世主的模樣。
特朗普天馬行空，將共和黨全國委員會精心設計的打「團結」牌策略拋諸腦後，又變成了世人熟悉的那個特朗普。如果說與過去有什麼不同的話，那就是現在的特朗普甚至比以前更「特朗普」了。有分析指，特朗普的任性錯失良機，未能像許多人期望的那樣鞏固共和黨在暗殺事件發生後佔據的領先優勢，為民主黨候選人反擊露出了軟肋，難望在說服郊區選民、女性和其他中間選民方面實現預期目標。
第二，共和黨加速「特朗普化」，萬斯入選火上澆油。迄今為止，特朗普已獲共和黨三次總統候選人提名。第一次是2016年。當時，德克薩斯州聯邦參議員特德·克魯茲和俄亥俄州州長約翰·凱西奇警告，特朗普正在把共和黨帶向毀滅之路。第二次是2020年。特朗普作為在任總統按慣例自動獲得提名。其時，尼克森、雷根和布殊父子的老牌「鄉村俱樂部」共和黨已不復存在。第三次2024年。在剛剛結束的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上特朗普再次獲提名。特朗普及其助手沒有徵求意見，直接將一份16頁的政綱付諸表決，幾乎完全消除了對他的批評，其成員「要麼支持MAGA，要麼學會如何適應MAGA」，一個新的共和黨已然成形。
不得不承認，特朗普確實很有感召力，不僅說服了前南卡羅來納州州長、美國前常駐聯合國代表尼基·黑利等持懷疑態度者重返自己的陣營，而且還選擇民粹主義者萬斯作為競選夥伴，可謂神來之筆。與北達科他州州長伯古姆和佛羅里達州參議員盧比奧兩位在共和黨建制派中有根基的競爭對手相比，萬斯更是不遺餘力地支持特朗普的政策。在這次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發表演講時，他將美國的弊病歸咎於民主黨，以及布殊這樣的老派共和黨人，強調「從伊拉克到阿富汗，從金融危機到經濟大衰退，從開放邊境到工資停滯，管理這個國家的人一次又一次失敗了。」
顯然，這位年屆不惑的幸運兒，明年1月一旦有機會出將入相，料將給特朗普的MAGA意識形態和民粹主義帶入一個新的層次，不可能像伯古姆或盧比奧那樣對特朗普形成一定的牽制。這對美國政治格局的影響巨大。特朗普主義恐非某個人一時的狂熱，而早已成為一場政治運動。共和黨全國委員會主席沃特利稱，在特朗普的領導下，共和黨發生了重大變化，正在向好的方向發展。「我們看到的是共和黨內部的團結，這是幾代人以來從未見過的。」「民主黨傳統上一直是藍領政黨，但他們已經放棄了。」「我們是一個藍領政黨。你們在大會上也看到了。」
《統治與毀滅》(Rule and Ruin)一書作者傑佛瑞·卡巴瑟維斯預測，「特朗普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重組了兩黨」，「幾乎所有白人工薪階層選民都將成為共和黨人。幾乎每個受過大學教育的選民都將成為民主黨人。」「這是半個多世紀以來常態的逆轉。這種調整看來至少會持續幾十年。」毋庸置疑，在美國社會民粹主義沉渣泛起之際，非法移民等問題確實戳到了不少民眾的痛處，民主黨若無良策應對，特朗普藉助「MAGA主義」蠻荒之力重返白宮絕非天方夜譚。
第三，共和黨內並非鐵板一塊。共和黨是否真的已成為空前團結的全新政黨了呢？情況也不盡然。事實上，特朗普偏離傳統共和黨正統觀念，黨內仍有相當一部分重量級人物側目而視，並非每個人都是特朗普的啦啦隊長。據美媒報道，一些共和黨大佬沒有出席這次全國代表大會，如布殊一家、特朗普的搭檔前副總統彭斯、共和黨全國委員會主席麥克丹尼爾、特朗普前國家安全顧問博爾頓，甚至來自威斯康星州的前眾議院議長瑞安等人都沒有露面，實在是耐人尋味。
特朗普桀驁不馴，素以「無厘頭」反建制著稱，7月21日在大溪城舉行的競選集會上再度進行人身攻擊，謾駡拜登和佩羅西，嘲笑哈里斯，招致很多人的反感。雖然特朗普已成為共和黨的「無冕之王」，難有人與之抗衡，但黨內會否爆發黑天鵝倒「特」事件，以及共和黨選民能否一如既往地看好這位官司纏身的78歲前總統仍存在不定因素。看來，無論民主黨最終推舉誰作為特朗普的對手，今年的美國大選勢必是一場惡戰。在大選前剩下的15個星期內，美國人將經歷一段艱難時世。無論最終鹿死誰手，美國社會很可能陰謀論甚囂塵上，出現更多煽動性極端言論，甚至再度出現政治暴力，陷入類似托克維爾「多數人暴政」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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