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樂士
哈馬斯去年10月7日向以色列發動襲擊，以色列隨即截斷加沙的糧食、燃油和藥品供應。4天后，倫敦廣播公司就此事訪問時任工黨黨魁的英國首相斯塔默，他說：「以色列確實有權截斷供應」，儘管他接着補充說「一切必須在國際法的範圍內進行」。輿論還是一片譁然。
後來，加沙人民的苦況讓斯塔默幡然醒悟。自從7月5日入主唐寧街以來，他在加沙問題上破舊立新，不再蕭規曹隨，在外交上則採取偏離美國的取態。究其原因，實不難理解。
7月7日，英國著名醫學雜誌《刺針》（又譯《柳葉刀》）的一篇文章引述官方消息，指出從去年10月27日以色列全面入侵以來，截至今年6月19日，加沙地帶已有37396人喪生。不過，該報道也指出，因為官方數字沒有計算遭瓦礫活埋的數千人，也沒有把以軍轟炸醫院、糧倉和公共設施造成的死亡人數納入其中，真正的死亡人數可能超過186000人，幾乎是加沙戰前總人口（230萬）的8%。
自《刺針》發文以來，加沙地區平民的傷亡數字持續攀升。以軍在7月27日空襲加沙中部一所學校，造成包括兒童在內的30人喪生，還有更多人受傷、流離失所。
據救援組織「聯合國人道主義事務協調廳」報道，數以千計的巴勒斯坦人被困在汗尤尼斯東部，「傷亡慘重」，救援隊伍「因以色列軍方拒絕進入而無法到達」。
國際刑事法院首席檢察官卡里姆·汗就以色列領導人在加沙涉嫌的戰爭罪行，以及哈馬斯攻擊以色列的軍事行動，分別對以色列官員和哈馬斯領導人發出逮捕令。
檢察官表示，他「有理由相信」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和國防部長加蘭特對「戰爭罪和反人類罪」負有「刑事責任」，據稱，這些行為包括故意殺人、故意造成巨大痛苦和嚴重傷害、故意指揮攻擊平民、使用飢餓作為戰爭手法，以及「其他不人道行為」。
檢察官特別提及以色列「襲擊和殺害救援人員，以致不少機構不得不中止或減少在加沙的救援行動」。
除了內塔尼亞胡和加蘭特，檢察官還就去年10月7日哈馬斯殺害1200多名以色列人和挾持人質事件，對三位哈馬斯領導人發出逮捕令。
檢察官的裁決令一向支持以色列發動戰爭、助紂為虐的美國勃然大怒。華府最不願看到的就是其代理人被追究法律責任。此時，向以色列提供軍備的蘇納克政府也亦步亦趨表示不滿。
英國的反應實為意料之中，以巴衝突為英國國庫帶來不少收益。自2008年以來，英國已向以色列出售逾5.76億英鎊軍火。以巴衝突爆發後，英國向以色列發出108張出口許可證，並向以色列出售F-15、F-16等戰鬥機零件，以及直升機、潛水艇和防彈裝甲。有鑒於此，蘇納克政府故意阻撓國際刑事法院。不過，美國叫囂詆毀稱檢察官，稱英國大律師卡里姆「令人髮指」時，英國沒有幫腔。
由於美國並非《羅馬規約》締約國，無法正式挑戰檢察官卡里姆，只好不得不依靠有締約國身份的英國給它做打手。
蘇納克因而表示，英國將就兩位以色列官員的逮捕令挑戰國際刑事法院的司法管轄權。以色列雖不是《羅馬規約》締約國，但巴勒斯坦早在2015年加盟。《羅馬規約》明文規定，倘若非締約國在締約國領土上犯罪，國際刑事法院就可行使司法管轄區，而加沙的情況正是如此。相信蘇納克對此早有所聞，但為了取悅美國總統拜登、安撫內塔尼亞胡，只能裝腔作勢，擺出一副阻撓國際刑事法院決定的姿態。
隨着英國政權更迭，新政府取態轉趨負責。斯塔默政府表示，不會跟從上屆政府的做法，不會挑戰國際刑事法院的司法管轄權。斯塔默律師出身，深明法庭裁決必須得到尊重，知道英國必須擺脫美國的政治操弄。
此外，蘇納克政府停止對「聯合國近東巴勒斯坦難民救濟和工程處」提供援助，而斯塔默政府則恢復援助。畢竟，英國政府理應尊重國際法院的裁決。
在7月19日，國際法院命令以色列必須結束對巴勒斯坦領土的「非法」佔領，並對其「蓄意錯誤行為」作出全面賠償。
事實上，前外相卡梅倫曾在四月宣稱以色列在加沙的軍事行動符合國際法，但此說有違法理。現任外相拉米曾向卡梅倫進諫，稱「如果英國的武器明顯存在被用於嚴重違反國際人道法的風險，政府就必須暫停出售武器」，可惜卡梅倫未能納諫。
如今，斯塔默授權英國當局徹查以色列有否違反《國際人道法》，足見他不再縱容以色列肆意策動襲擊。預料英國會履行國際法院的裁決，在不久的將來暫停部分對以色列的武器出口。
斯塔默準備在加沙問題上擺脫美方立場，對每一位提倡自主外交的英國人而言，都是可喜之事。斯塔默以往從事檢察官和人權律師，按理不會任由以色列濫殺巴勒斯坦人民。他認同以色列有權捍衛領土，但絕不能以過分武力還擊。這一點顯示他認為以色列人與巴勒斯坦人生而平等、無分貴賤，以色列必須停止屠殺巴人。
美國在以巴衝突上慫恿以色列為非作歹，如今連盟友也看不過眼。華府為虎作倀，讓人深惡痛絕。然而，以巴問題只是美國全球戰略的其中一環。在俄烏問題上，華府故意延長衝突，有意令俄羅斯政局不穩，又試圖透過代理人在東南亞地區煽動反華情緒。
斯塔默開始意識到美國的中東政策幾近失敗破產，期望他能繼續保持清醒，認清美國外交政策禍及全球。英國一眾前任首相盲目追隨美國，甚至不惜損害自身利益以成全華府意願（如禁用華為5G技術），換來的只是刻薄寡恩。美國雖口口聲聲說與英國是「親密盟友」，但卻未能在脫歐之後，給予英國任何自由貿易協定。
因此，斯塔默必須勇於求變，所推行的外交政策，不僅要開放文明，還需合乎國際法規，以英國國家利益為依歸。
雖然斯塔默不曾是脫歐派，但他必須確保英國在脫歐後能夠把握機遇。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證明自己有能力在國際舞台上自主發展、闊步向前，既不受制於人，也不拘泥於意識形態之爭。與此同時，英國已經脫歐、實現自主，斯塔默可與那些可以助力英國發展的國家拓展外交，即使是非傳統盟友也可予以考慮。
倘若斯塔默能夠達成這些目標，他將有望挽回前首相約翰遜、特拉斯和蘇納克之失，扭轉局面，反敗為勝，英國人民也會祝願他成功。
（作者為前刑事檢控專員 本文的英文版原文刊登於《中國日報香港版》評論版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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