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幾歲唱歌,他不入流;四十幾歲唱歌,他已成頂流;五十來歲唱歌,他八分鐘淚流。相比其他流行音樂演唱會現場女歌迷佔大多數,刀郎在城市唱山歌,唱哭一片中年人,尤其是中年男人。在他的演唱會,有秋日的舒爽、對話式的自在,以及讓人讚嘆的隨心自然。世事紛繁細碎,每個人也都需要有屬於自己的一首歌時間。如今,當一群男人決定自己去看一場演唱會,借着刀郎自帶的中年抒情特質,台下的他們便有了集體感懷身世的理由和場合。
唱出百般艱辛 歌迷共鳴共情
關於「刀郎現象」的持續升溫,也忍不住去向AI討要兩個好奇點:一,刀郎歌迷的臉譜自畫像;二,刀郎為什麼會再次成為「現象」。
「簡潔明瞭、自然流暢、毫不做作,我們都是自己天性和環境的產物。」在類似這樣的綜述分析裏,大家不難看到刀郎和他的歌帶來的積極意義——先做好自己,生活會有一個好故事等着你。
內地樂壇長出的「本土性格」
從成都到廣州,僅用兩站演唱會,刀郎就讓2024年內地演唱會市場的爆款項目落了地。記者翻閱數據,僅2024年上半年,內地演藝市場就已突破「百億」需求。上半年,「鳳凰傳奇」吹起了民族旋風;下半年,刀郎激起了來自民間的山風,讓社會大眾看到了生長於內地流行音樂的「本土性格」。
歌迷津津樂道地從頭到尾沿着田野的線索,在情感和靈感的遊變中尋方向。有人為了聽刀郎唱《駝鈴》,35秒奮戰搶到演唱會門票;也有人就想跟着刀郎唱、跟着刀郎哭,就算花費超萬元也毅然進場投入一回。
當時間的指針指向2004年,刀郎《2002年的第一場雪》傳唱大街小巷,成為爺叔姨媽們的熱門手機鈴聲。此時,內地流行音樂伴着中國經濟一路高歌猛進,其中有着對物質和文化的渴求,也有着音樂人野心勃勃唱響未來的姿態。然而,刀郎的「橫空出世」最初並不被主流音樂圈正眼看待。而最終把他抬向市場、紅成「現象級」形勢的,是當下行業術語裏的「下沉市場」力量。
時過境遷,世人最愛「十年河東、十年河西」的小人物戲碼。2023年的《羅剎海市》引得海內外同享華語音樂的意味深長;2024年「山歌響起的地方」演唱會繼續加碼,刀郎用「山歌」聚攏着大小歌迷們,正式向社會回應這些年、那些來自民間的真實性情,以及時代流變裏始終堅韌清脆的大地回響。
「生活給我什麼,我就寫什麼。」作為生活的忠實感受者,刀郎轉身漫行新疆的田野草地,與流行樂壇主流風格保持距離,借「刀郎人」以樂舞記錄歷史,通過在樂舞中流動的智慧,開啟了個人在傳統文化和中西樂器裏的無窮探索慾。他寫下《西域情歌》的新疆,探索《彈詞話本》的江南,在蘇州評彈與流行音樂的兼容中,做着他的音樂藝術實驗。
《如是我聞》把《金剛經》玩轉編曲、《世間的每個人》匯合龐雜音樂景象、《山歌寥哉》把玩聊齋文本和民間曲牌……刀郎的歌,讓歌迷把流行樂壇的文化自信擺上台面,也讓聽他歌的人,尤其是中年男人,有了感懷身世的理由和集體場合。正如成都、廣州,再至南京的巡演現場,對到場的大多數歌迷來說,刀郎的歌,是他們社會生活中無奈、辛勞、受挫、努力的最終解釋;對線上的觀眾而言,刀郎的歌已具社會文化功能:給人以基本的情感慰藉,也給人以轉身獨行的姿態。
「刀郎現象」為歌壇提出新思考
試問AI,刀郎的粉絲畫像關鍵詞?刀郎的禿頭和發福的體型,又讓多少有着個人奮鬥笑淚史的中年漢子視他為自己的形象代言……在算法與數據面前,他們中的大多數,也是各行各業的中流砥柱,普遍有着一份穩定工作,拿着或多或少的薪水,也時常面臨着「一直在路上」,但又不敢停下的陀螺樣。他們懂享受,也知珍惜;想追時尚,也拒庸俗。在這些社會角色裏的他們,疲倦時聽歌是情緒的舒展,也是再次振翅的儲能。而跑向田野、走向腹地、去發現生活熊熊烈火的刀郎,是他們望向「現實主義」和「理想主義」的先行者、踐行者。
因此,刀郎「山歌響起的地方」巡演途中有兩個值得樂道的現象:主流歌迷,七八成為男性;歌迷圈層上至耄耋長者、下到00後擁躉,「文化代溝」在「刀郎現象」裏自覺隱身。「刀郎現象」似乎也在為內地流行樂壇提出新的思考:何謂好的流行音樂?好音樂的標準到底由誰評判?
「30種中西樂器的運用,在當下流行音樂演唱會現場極少見」「現場座無虛席,我認真看了好幾回,一個空位都沒有」,在這樣的音浪,以及「聽刀郎唱中年生活」的標籤詞條下,來自社會普通的「大多數」的附議,也令刀郎的音樂直接跳出「土與洋」的俗套評判標準。無論是唱逝去的青春、失落的愛情、掙扎的歲月,還是世間的無奈,只要他那沙沙的聲音一起,就能令大多數人一起聲嘶力竭地吶喊、歌唱。刀郎一出,立即攪動「十億級」的流量熱池。業內人士愛用一句「超過劉德華」來感嘆這場正在進行時的「刀郎現象」。
「富貴流量」送家鄉
一人唱熱一座城,刀郎這輪「山歌」也把家鄉帶火。演唱會沒搶到票,歌迷就去刀郎家鄉打卡「山歌響起的地方」音樂廣場。內地剛剛落幕的國慶黃金周,「刀郎熱」為刀郎的家鄉—四川內江市資中縣輸送了一波「富貴流量」。
音樂廣場位於資中縣濱江路旁,背靠南順城街,是刀郎線上演唱會的錄製地。刀郎曾在線上演唱會提及,這裏是他和父母、哥哥生活過的地方,他兒時便幻想自己在家門口開演唱會。如今,互聯網直播的興起令他的夢想在線成真。
這座千年古城為了迎接各地歌迷和游客,也應景地把刀郎線上演唱會的錄製地改名為「山歌響起的地方」,也借「刀郎熱」推出城市打卡路線,推薦當地的文旅資源和特色美食。有數據顯示,就在今年國慶假期,刀郎家鄉的3個A級景區共接待遊客12.32萬人次。相比於去年國慶、中秋8天假期接待的6.54萬人次,人數翻倍。流行音樂為內地文旅助力的又一「爆款」案例,有了刀郎的新篇。
歌迷心聲|帶着爸媽赴一場青春的約會
綜藝首席導演黃敏麗:這一次帶着爸爸媽媽奔赴一場青春的約會。在刀郎的歌聲裏,沒有了「代際溝通」的問題。他一件黑色T恤唱完全程,和歌迷唱的都是真感情。現場的音響燈光、舞美以及樂隊、和音的陣容都印證着演唱會的豪華品質。
「80後」歌迷官先生:他所有的歌我都會唱,我買票最想聽他唱《駝鈴》,雖然這一次廣州站,這首歌被他哭過去了,變成我們唱給他聽,但也是可以好好收藏的「live版」。刀郎帶來的力量,或許就是海明威在《老人與海》中所傳達的:「他身上的一切都顯得古老,除了那雙眼睛,它們像海水一般藍,是愉快而不肯認輸的。」
「95後」新晉歌迷姰嬿:原來他的歌我都聽過,帶着好奇和看熱鬧的心態買到了票看演唱會。看他的萬人場子,烏泱泱的一大群男歌迷。現在的生活,一首歌的時間不夠,一場演唱會才夠讓這些在生活裏打滾的人情緒發酵、情緒發散。
特寫|刀郎的歌唱到家門口
刀郎的歌「土不土」?20年前的網絡上便已有過爭論。「不土」的辯論:刀郎和李宗盛、譚詠麟的合作就是例證。外界理解,李宗盛為刀郎做《喀什噶爾胡楊》就是對他音樂藝術性的認可。
有較真網友找出李宗盛的原話反擊:「我沒看好他,為他做專輯只是覺得這個案子有趣……刀郎的音樂很粗糙,只是一個小樣。但他的嗓子還行,唱得挺有特色。」在很多人看來,李宗盛和刀郎合作,或許是樂壇大哥抱着一種「樣本觀察」的心情在接觸。
儘管曾經和土味、粗糙如影隨形,但2004年刀郎《2002年的第一場雪》給內地流行樂壇投擲的那把火,其背後還有廣州理髮店的助力。據說,這張專輯的出品方、經銷商一開始也想帶刀郎走北上廣的城市主流路線、上架音樂市場,但一圈下來四處碰壁,當時的主流音樂圈並沒有積極接納。活絡的經銷商們便跑到廣州的一些理髮店,免費送刀郎音樂專輯,請老闆拿來播放,當作日常營業剪頭髮的背景音樂。
理髮店聽得如癡如醉,旁邊的小飯館又漣漪着出租車群體。突然有一天,內陸腹地中小城市的步行街、商超都成了刀郎音樂的「廣播站」。當越來越多百姓歌迷走進音像店,想買一張刀郎的碟時,經銷商忙得團團轉;他們需要每周向全國各地發貨20萬張專輯。後來,有人辣評:這是「農村包圍城市」的又一奇招。
有着雄厚群眾基礎的刀郎,讓「山歌」也在城市響起。曾經出入城市和村中理髮店、小飯館的年輕人,不少也成了有財力的中小老板歌迷;那些被爺爺奶奶、爸爸媽媽牽逛在小城商業街的小孩,也正是當下城市不斷吸收的新鮮血液。刀郎的歌唱到家門口,他們豈能不積極入場。
(來源:香港文匯報 記者:胡若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