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蔣湖
前天劉家昌,昨天瓊瑤,曾影響了一代人的台灣「流行音樂教父」和言情小說大家,就這樣和世界告別。
有的人還活着,其實生命早已結束;有的人走了,還將長久活着。劉家昌和瓊瑤,是會被華人世界記住的兩位。他們的人生故事已無需再書寫,兩位有傑出才能的音樂人和作家,身逢亂世,在大時代下輾轉流離,卻有幸在一隅小島上安定下來,以一段段動人旋律,一篇篇柔情文字,找到屬於自己的獨特位置,也創造了一個能讓同時代人悲欣交集、喜怒與共的精神世界。這是藝術和文學的魅力,他們其實也是普通人,同樣肉胎凡身,愛過,恨過,快樂過,痛苦過,掙扎過,也沉淪過;他們又是上帝厚愛的幸運兒,人世間的喜怒哀樂、勞苦愁煩,在凡夫俗子那裏,無非是翻來覆去,無盡的空虛和失落,可在他們的心中和筆下,卻在經過上天的奇妙提點後,具有了呼風喚雨、顛倒眾生的魔力。他們的音樂和文字,也脫離了作者的一腔小我,成了承載時代情感的集體記憶。
對今天年齡超過50歲的內地人士而言,劉家昌和瓊瑤的離開,還具有特別的紀念意味。他們並非孤立,而代表了一個更為豐滿的台灣文化人群像:李敖柏楊的文章,余光中瘂弦的詩,白先勇李昂的文學,瓊瑤的言情小說,席慕容的散文詩,當然還有民謠運動,劉家昌羅大佑的音樂,劉文正鄧麗君的歌聲,無一不迸發出那麼閃耀的光芒。這些台灣作家藝術家音樂人的寶貴創造,無疑成為廣大華人同胞精神世界的一部分。
筆者其實並非劉家昌音樂的粉絲。劉當然是才華橫溢的音樂人,他在經歷了世事後所寫下的對愛、生命、家國情懷的直抒胸臆,是一個音樂人本真的表達。但對筆者來說,他的作品,除了《往事只能回味》、《在雨中》、《我家在哪裏》等外,也許媚俗了些。他享有盛名的那些曲目,比如《一簾幽夢》、《庭院深深》等,固然是此前所無的別具一格抒情小品,詠唱出那一代在相對開放年代成長起立的台灣年輕人所憧憬的愛情追求。但從更宏大的文化背景審視,所折射的還只是台灣社會在從農業文明向工商業文明轉型過渡下,特別是在影視流行文化出現後,一種迎合大眾求新求異心理、但沒有大地聯繫的虛構情感想像。真正的集大成者,還要等待羅大佑的出現。
回到對劉家昌音樂的看法,筆者絲毫沒有冒犯、不尊重的意思,個人的一點見解,無損劉家昌一代音樂教父的魅力和風采。他在華人流行音樂界開風氣之先的地位,很像香港的許冠傑,他們都是華人流行音樂史上濃墨重彩的人物。可惜都出道太早,當他們的音樂有機會進入內地時,他們已過了創作和表演的黃金年代,新一代音樂人和歌手已經出現了。
如果再拿歐美流行音樂巨星做比較,他有點類似美國的貓王,或者法國的Johnny Hallyday,都是一出場就光芒四射、引領風騷的明星,他們的人生起伏、喜怒哀樂,都和自己的音樂創作、舞台表演緊緊聯繫在一起。他們始終是各自時代和舞台的中心,被時代簇擁,鎂光燈聚焦,媒體追逐,直到生命的終了。
瓊瑤的小說,除了《窗外》等之外,筆者讀得不多。以筆者之見,瓊瑤小說的最大意義,是在一個傳統男權至上、還未完成觀念轉型的社會環境下,有這麼一位畢生知行合一、勇敢追求愛情自由的女作家,用自己的頭腦和筆,編織出一個現代女性就是要為愛而活、要飛蛾撲火般尋找愛情的人生美夢。這也是瓊瑤作品能夠風靡幾十年,吸引幾代華人女性的重要原因。誰不想脫離生活的羈絆,像個美麗的公主,不管不顧地就為愛而活呢。
不過,時代在發生變化。筆者引述一位不知名作者的描述:「她代表了一個時代,今天的影視劇已經沒有為了愛情不顧一切的了。這也是全世界的風潮變化,《鐵達尼號》、《廊橋遺夢》、《諾丁山》等愛情電影今天已成空山絕響。」內地最近熱映一部有女性主義觀念色彩的電影《好東西》,主角是兩位單身離異女士,電影中前夫以笑料形象出現,與現任的關係也若離若離。也許女導演是想說:生活本身就很不易了,何必再要那麼沉重呢。
還有一位女性朋友寫到:「瓊瑤的羅曼史裏最不健康的部分,是女性之間(往往因為爭奪男性的『愛情』)的敵意。戲劇衝突往往來自女性角色之間的衝突。有才華的、放浪不羈的女孩和中規中矩的女孩,中老年女性針對年輕女性。男性只是無辜地扮演一種生活理想。這種故事太狹窄了。」
這是今天內地大城市一些職業女性的時尚,瓊瑤女士倘若還在世,不知會作何想。文藝作品是時代趣味的風向標,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想法,除了上帝,有誰能永遠站在時代的中心位置呢。吾不言,這是一代人的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