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介嶺
當地時間12月26日，巴拿馬總統穆利諾強硬表態，巴拿馬運河主權屬於巴拿馬，絕不存在任何重新談判的餘地。顯然，這番表態是在回應特朗普近幾天的奇談怪論。
這位美國當選總統多次以不同方式表示，美國是巴拿馬運河的頭號用戶，有逾70%過境貨物來往於美國港口。巴拿馬運河「對美國經濟和國家安全發揮着關鍵作用」，是美國的重要國家資產。運河大大縮短了到美國港口的航運時間，其安全「對美國商業，乃至海軍從大西洋到太平洋的快速部署至關重要」。
他還威脅稱，如果巴拿馬不能在通行費上立即停止對美國的「敲詐」，不遵守美方當初交還運河管理權「這一慷慨之舉的道德和法律原則」，美國將要求巴拿馬「毋庸置疑地迅速將運河完全歸還美國。」白宮新主尚未走馬上任，就將「美國優先」政策玩出了新花樣，令人不得不深思。筆者認為，至少有以下兩點值得關注：
首先，不滿巴拿馬不斷上調運河通行費。在特朗普看來，美國修建巴拿馬運河「付出了巨大的生命和財富代價」，但美國海軍和美國商船卻受到了非常不公平和不合理的對待。運河交還給巴拿馬管理不是「讓巴拿馬向美國、美國海軍和與美國做生意的公司收取高昂的通行費」。尤其是在美國如此慷慨對待巴拿馬的情況下，巴拿馬還對美國收取這樣高的費用荒謬至極。
巴拿馬運河全長82公里，每年約有1.4萬艘船隻通過，覆蓋全球180條海上航線，連接170個國家和地區的1920個港口，佔全球海運貿易總量的5%，是一條連接太平洋與大西洋的黃金水道。過去幾年，巴拿馬運河管理局多次上調過往船隻的通行費，僅2020年就上調兩次，還開徵了「淡水費」。2022年9月至2023年9月，通行費又被上調15%，影響了航運公司的利潤和競爭力。
去年，巴拿馬遭遇百年難遇的嚴重乾旱，巴拿馬運河水位劇降，航運能力嚴重受阻。除上調通行費外，巴拿馬還對船舶通行實施嚴格管控，控制通船數量，調減船隻吃水深度，即便如此，部分船隻仍擱淺水中，導致運河嚴重擁堵，船舶平均等侯時間從不到一周增至近一周半，最誇張的甚至長達21天。
為了滿足客戶需求，巴拿馬運河管理局組織了「優先通行」拍賣會，讓不願等候過長時間的船東通過競拍提前過河。在去年11月有一艘日本液化石油氣運輸船付出了397.5萬美元的天價優先成行，成本之高令人咋舌。
然而，巴拿馬運河管理局卻賺得盆滿缽滿。資料顯示，2023財年（2022年10月1日至2023年9月30日），得益於拍賣船位和上調通行費，巴拿馬運河營收達49.68億美元，較2022財年增長14.9%。其中，船隻通行收入合計33.48億美元，較上一財年增長10.6%，而運河船舶通過數量近1.26萬次，貨物通行量5.11億噸，較上一財年下降了1.5%。
每年美國40%的集裝箱運輸經由巴拿馬運河水道，商品進出口集裝箱總量約佔運河運輸量的75%。作為巴拿馬運河的最大客戶，美國自然不願看到通行費一漲再漲。由此也就不難理解為何商人出身的特朗普還未上台就迫不及待地敲打巴拿馬政府了。
第二，擔心中國影響力上升。如果特朗普僅要求巴拿馬政府下調通行費，那麼，對巴拿馬運河的第二大用戶中國來說未嘗不是好事。然而，特朗普出於「地緣政治恐懼」又硬將中國扯了進來。就在剛剛過去的聖誕節，他在一條貼文中不陰不陽地說：「中國優秀的士兵們，他們精心但非法地運營着巴拿馬運河。而花費數十億美元修建運河的美國什麼都沒有得到。」
他還憤憤不平地稱，「巴拿馬運河理應僅由巴拿馬政府管理，而不是由中國或其他任何國家掌控，我們絕不會允許它落入不當之人手中！」其實，他在去年接受採訪時就曾揚言：「我們不能讓中國運營着巴拿馬運河，這條運河是美國修建的，也不應將其交給巴拿馬」。特朗普咬住中國不放讓人一頭霧水，不知所云，但若仔細分析，這位年近八旬的老漢還真意有所指。
其一，香港企業運營巴拿馬港口令美方如坐針氈。1996年，李嘉誠旗下的香港和記黃埔中標巴拿馬運河巴爾博亞港和克里斯托瓦爾港的運營權。1999年，美國國務院曾回應質疑時澄清，巴拿馬政府將兩個港口交給香港公司運營並不代表中國擁有這兩個港口，美國也未發現「中國控制運河」的證據。
可能是對2021年和記黃埔成功續約25年事耿耿於懷，美方一些人又舊事重提。12月22日，被特朗普提名擔任司法部長的佛羅里達州共和黨眾議員馬特·蓋茨在社交媒體上毫不掩飾地宣稱：「我們不是從巴拿馬，而是從中國手中奪回巴拿馬運河。」這也難怪，畢竟中國的政治影響力和經濟實力今非昔比。
其二，對中巴關係發展迅速疑慮重重。拜登政府出於冷戰思維，將中國定性為「唯一既有意願又有能力重塑國際體系的國家」，特朗普第一任期間亦指稱中國是「戰略競爭者」和「修正主義大國」，是美國未來五十年到一百年內的主要挑戰者。而自2017年6月中國與巴拿馬建交以來，兩國關係發展迅速，經濟合作不斷深化。
同年11月，巴拿馬總統巴雷拉訪華，與中國簽署了《關於共同推進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建設的諒解備忘錄》，標誌着巴拿馬成為首個加入「一帶一路」倡議的拉美國家。
其實，早在兩國建交前一年，山東嵐橋集團就投資承建巴拿馬科隆港集裝箱港口項目。這個位於運河大西洋一側的瑪格麗特島港集裝箱碼頭，不僅是巴拿馬和拉美地區最大的港口，還是與亞洲嵐橋港、大洋洲達爾文港三港互聯，搭建「海上經濟走廊」，助推「一帶一路」成果惠及全球。
此外，中企還承擔了巴拿馬太平洋地區首個現代化郵輪母港阿馬多爾郵輪碼頭建設、巴拿馬運河第四大橋項目，以及簽約薩哈里塞斯光伏項目等等。受霸權心態作祟，美國不願看到中國與自家「後花園」國家過從甚密，巴拿馬當然不可能是例外。
其三，軍事戰略考量。二戰期間，巴拿馬運河曾是盟軍在大西洋和太平洋之間的重要通道，美國藉助運河迅速將軍事補給從東岸運至西側的珍珠港。在中美競爭不斷加劇的情況下，巴拿馬運河不僅對貿易至關重要，而且對中美爆發戰爭後美軍的後勤保障同樣作用關鍵。中國在巴拿馬影響上升影響美國對巴拿馬運河的絕對掌控。
特朗普在總統競選期間基本上以不干涉主義的「美國優先」政策為基礎。然而，勝選後時不時觸及「領土擴張」議題，先是不真不假地稱加拿大應成為美國第51個州，又放風說美國「擁有和控制格陵蘭島是絕對必要的」，聖誕節前後又拿巴拿馬運河說事，無不顯示特朗普的「美國優先」政策已融入為美國貿易和國家安全利益不惜在境外秀硬實力的新動向。
毋庸置疑，巴拿馬運河固然是美國修造，但全部控制權已於1999年底正式交給巴拿馬，白紙黑字，清清楚楚。特朗普在回應穆利諾強硬表態時撂下的「我們走着瞧」令人頗費猜測。上世紀八十年代末，老布殊出兵巴拿馬推翻了諾列加政權。這次特朗普能走多遠，讓我們拭目以待。
（作者為太和智庫高級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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