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介嶺
11月19日，哈馬斯終於釋放了3名被關押長達471天之久的以色列女性人質，並將她們轉交給了國際紅十字會。以色列總理辦公室確認被釋3人分別為羅米·戈南、多倫·施泰因布雷徹和艾米麗·達馬里。作為交換，以色列首批釋放了90名巴勒斯坦女囚。
1月15日上午，經過96個小時的談判，以哈談判代表達成停火協定，結束了已持續15個月的加沙衝突。然而，停火協議的落實卻是一波三折，無論是內塔尼亞胡指責哈馬斯在協議內容上出爾反爾，宣布以色列安全內閣推遲就此進行表決，還是以色列極右翼政黨以退出執政聯盟要脅內塔尼亞胡莫與哈馬斯簽署停火協議，可謂步步驚心。
即使在以色列安全內閣最終批准簽署協議後，還是險象環生。以軍發言人哈加里以哈馬斯未按約在人質釋放24小時前向以方提供獲釋人質名單為由，宣稱以軍將繼續作戰，協議生效時間被推遲。事實上，在人質被釋放的當天早上，以軍和空軍戰鬥機仍「像往常一樣」襲擊了加沙地帶的哈馬斯目標。
好在哈馬斯將未能及時提交名單歸咎於「技術原因」，並重申「對停火協議條款的承諾」。1月19日11時剛過，以總理辦公室發表聲明稱，已收到獲釋人員名單，並宣布加沙第一階段停火協議將於當天上午11時15分生效。卡塔爾外交部發言人安薩里稱，加沙地帶停火協議已開始生效。國際社會似乎看到了以哈實現長期停火的曙光。
過去八個月，以哈雙方在關鍵問題上不肯讓步。哈馬斯希望結束這場戰爭，擔心人質問題解決後以方找藉口重燃戰火，以色列則堅持保留重新開戰選項，談判遲遲未能取得突破。那麼，這次又是什麼原因促成了停火協議的達成呢？
首先，特朗普強力施壓奏效。他警告哈馬斯，必須在自己正式上任前釋放所有人質，否則將「將付出慘痛代價」，「受到美國歷史上前所未有的嚴厲打擊」。哈馬斯怎敢掉以輕心。拜登政府對內塔尼亞胡還有所限制，如果特朗普上台後對以色列在加沙的軍事行動不加制約，整個加沙地帶恐將面臨更大血光之災。
與此同時，特朗普也明確施壓以色列在他上任前結束加沙戰爭。這次停火協議是在美國的支持下，由埃及、卡塔爾的調解人協助促成的。其中，美方發揮了重要作用，不僅拜登政府的中東特使麥格克，而且特朗普的中東特使威特科夫都參與了最後階段的談判。
1月11日，威特科夫還親赴以色列對內塔尼亞胡施壓，直言特朗普希望能在其就職典禮前達成停火協議。
哈馬斯官員巴塞姆·納伊姆在接受「阿拉伯電視台」採訪時稱，「無法想像如果沒有即將上台的特朗普政府的壓力，協議是否有可能成形」。
第二，中東地緣政治發生重大變化，力量平衡朝有利於以色列的方向傾斜。15個月前，哈馬斯對以色列平民發動暴力襲擊後，以軍不僅進入加沙地帶清剿哈馬斯，還對黎巴嫩真主黨、也門胡塞武裝、敘利亞，甚至伊朗大動干戈，震撼了中東地區，巴勒斯坦問題再次成為中東政治的中心。國際社會一度擔心，這場衝突會外溢，引爆中東全面戰爭。
然而，經此一役，中東局勢並未完全失控，以色列還贏得了更多戰略主動權：哈馬斯雖未被剿滅，但已被打殘；黎巴嫩真主黨亦遭以軍重創，無暇他顧，間接導致了敘利亞阿薩德政權的垮台；連「抵抗軸心」的龍頭老大伊朗亦遭以軍空襲，元氣大傷；胡塞武裝襲擊紅海商船不僅未能逼退以色列在加沙的軍事行動，還遭美、以、英空軍狂轟濫炸，缺電、缺糧、缺燃料，能源出口被切斷，處境艱難，哈馬斯能夠借重的力量大不如前。
第三，加沙地帶人道主義危機嚴峻。巴勒斯坦統計機構數據顯示，以哈衝突爆發以來，加沙地帶人口已淨減少6%，當地絕大多數民眾面臨饑餓威脅。聯合國近日發布報告稱，加沙地帶約有90%的人口流離失所，其中許多人被迫多次遷移，大部分地區已成廢墟，基礎設施嚴重受損。
聯合國人道主義事務協調廳近日發布的報告顯示，截至1月8日，加沙地帶有92%的住房被摧毀或部分損壞，超過180萬人迫切需要緊急住所和生活必需品。世界糧食計劃署稱，加沙地帶200多萬人口已失去經濟收入，完全依賴食物援助。
世界衞生組織報告稱，目前在加沙地帶的36家醫院中，只有約一半能部分運轉。幾乎所有醫院都遭到破壞或部分摧毀，只有38%的初級保健中心尚在運轉。在這種情況下，哈馬斯同樣急切需要停火，正好借特朗普施壓順坡下驢。
第四，內塔尼亞胡面臨軍方壓力。內塔尼亞胡一再強調最終目標是徹底消滅哈馬斯，但隨着以軍陣亡人數不斷增加，軍方多次質疑內塔尼亞胡設定的軍事目標是否合理。去年6月，以色列國防軍發言人丹尼爾·哈加里公開表示：「哈馬斯是一種理念、一個政黨。無論誰認為我們可以消滅哈馬斯都錯誤的。」軍方的情緒無疑也是促成內塔尼亞胡不顧國內政治壓力同意簽訂停火協議的考慮因素。
目前，仍有94名以色列人質被哈馬斯扣押，以方推測其中34人已死亡。停火協議分三個階段執行。第一階段業已啟動，三名人質剛獲釋，另四人將在停火協議生效後的第七天，亦即本周六晚獲釋。在剩餘四周內，每周將有三名人質被釋放，然後，再在第一階段的最後時刻釋放其餘14名人質。
但最難啃的骨頭是第二階段，這是能否實現永久停火的關鍵。在這一階段，哈馬斯將釋放所有剩餘人質，以色列也將釋放更多巴勒斯坦囚犯，並從加沙地帶撤軍。根據安排，雙方將在第一階段生效後的第16天開始就第二、第三階段的具體內容進行談判。
即便在停火協議達成之後，內塔尼亞胡在電視講話中仍堅稱，這只是「臨時停火」，並保留「必要時恢復戰爭的權利」。這固然有威懾哈馬斯按約釋放人質之意，但也不能排除其在極右翼政黨施壓之下難斷欲置哈馬斯於死地的執念。就在協議第一階段生效的同一天，以色列國家安全部部長本-格維爾宣布辭職，其領導的極右翼政黨猶太力量黨退出執政聯盟。
值得注意的是，另一極右翼政黨宗教猶太復國主義黨只同意與哈馬斯暫時停火。如果特朗普政府不能說服該黨繼續留在執政聯盟，以色列執政聯盟將失去議會多數席位，面臨執政危機。為了保住執政地位，內塔尼亞胡在加沙問題上的立場料難示弱。看來，停火協議要想按計劃推進，尚有不小的挑戰有待克服。
（作者為太和智庫高級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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