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關品方
中國的神話故事有《山海經》。近期國內有不少讀書會，興趣範圍相當廣泛，包括中國神話故事。在珠海，清華大學同學會有知行讀書會，逢周末都有讀書活動，最近的話題是電影《哪吒之魔童鬧海》（簡稱《哪吒2》）。這部電影有《山海經》的背景，同時圍繞明代神魔小說《封神演義》的一個重要角色：哪吒。他在陳塘關出世，最後以蓮花化肉身，被作者譽為歷代聖人第一。哪吒由玉虛觀的鎮教之寶「靈珠子」投胎轉世，是闡教傳人之一，奉師祖元始天尊之命來到人間滅商朝保周朝，成為陳塘關總兵李靖和殷夫人的第三子，所以又名哪吒三太子。金吒和木吒是哪吒的兩個哥哥，三人亦是同門師兄弟，是輔助姜子牙的開路先鋒。哪吒的母親懷孕3年6個月才生他出來，相當神奇。他是玉虛十二仙之一的太乙真人的嫡傳弟子，武藝高強，手使火尖槍，腳踏風火輪，更能夠變化出三頭六臂，由蓮花化身而構成人形，但無魂無魄，並非血肉之軀，不受一切攝魂攻擊，且不懼瘟疫病毒侵害，簡直匪夷所思。估計光聽筆者這簡短介紹，不少人都會想去電影院看個究竟。
《哪吒2》是2019年「爆款」動畫電影《哪吒之魔童降世》的續集。故事承接6年前上集的結尾，天劫大戰後哪吒和敖丙（兩人是親密戰友）的魂魄得以暫時保留，但肉身即將「魂飛魄散」。太乙真人決定用七色寶蓮為他們重塑肉身，然而困難重重。哪吒依然帶着魔性與叛逆，但經歷了與父母和陳塘關百姓的和解後，他有了新的成長課題，一心想着要成仙，認為只有這樣才能給父母帶來光榮。哪吒和父母産生認知差異，是影片中的主題之一，兩代感情衝突。哪吒與敖丙是至交好友，為了對方可以捨命以赴。兩人身上同具反叛和開拓精神，不畏困難與挑戰，共同成長，患難相扶，嫉惡如仇，也是影片的主題之一。
此外還有更重要的，就是世界視野。影片構建了一個複雜而豐富的宇宙觀，分為三大陣營：代表人類的陳塘關、象徵妖魔的海龍王和模擬仙界的玉虛宮。這是基於中國傳統神話故事中的人類、妖魔、仙家三界（族群）劃分，為故事增添了迷幻的層次，也為角色賦予了獨特的軌跡。電影的後半部分逐步帶出主題，讓哪吒從反抗命運升華到擊敗邪惡，喊出「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生命價值宣言，代表人界反對妖界和仙界，不相信仙界的天命認定、不反對妖界的反叛精神。這樣就顛覆了傳統觀念，即仙界就是好，妖界就是壞，從而打破三界的既定規則。
影片吸引年輕一代（甚至是小學生），是因為採用了尖端動畫製作技術，平面、2D和3D的效果任擇。哪吒百變形象的表情刻畫、大膽的色彩運用、立體的音響效果，還有波瀾壯闊的海底世界，展現出較高的後期製作藝術水平。哪吒和敖丙在龍宮裏、海面上和太空中與敵方（妖界和仙界都是）的連場大戰，單對單的有，大場面更多，電腦特效場面震撼，神話世界色彩繽紛。
筆者留意到，內地有不少影評有深刻的見解。例如署名「九萬里」的一篇文章，提到在「升仙考核」和「龍宮遺址決戰」等場景中，埋藏了不少令人意想不到的國際政治隱喻。通過藝術的手法，以仙界對照霸權主義和強權政治進行了無情的諷刺，對以哪吒團隊為代表的人界和以三海龍王為代表的妖界敢於對抗霸權、奮起鬥爭的精神大加頌揚。這就大大擴展了《哪吒2》的劇情深度和解讀空間，引起觀眾的注意，沒到完場不離座；因為關注暗藏的政治符號，要看到大結局。
仙界的玉虛宮吸引着無數人類和妖魔的響往。太乙真人說，闡教聲名遠播，世間所有人和魔，都希望拿到「仙人憑證」，走到哪裏都會受到尊敬。「仙人憑證」像是一張「綠卡」，上面的紋理看似美國國徽；象徵闡教最高權力機關的玉虛宮，外觀似曾相識，是白色的巍峨宮殿。電影中的「天元鼎」，是仙界的領導無量仙翁利用地位低下的人界和妖界煉丹的工具。無量仙翁的超級地位已無可匹敵，但仍不斷利用「天元鼎」的煉丹體系，壓榨人界和妖界，以維持自身的價值。不少影評發現「天元鼎」外壁上的特殊標誌類似美元貨幣的符號，無量仙翁誘使哪吒吞食的「滅魂丹」（以換取李靖和殷夫人的性命）看似冠狀病毒。
電影中，哪吒為了升仙需要通過三輪「捉妖測試」，每一關卡都反映地緣亂象。第一關的土撥鼠群只關心能不能吃飽飯，但在仙界眼中它們是用來煉丹的原材料，被貼上「危險分子」的標籤，由仙界派出捉妖隊追逐逮捕。在誇張的耀眼色彩中，筆者懷疑那是在暗喻深受「顏色革命」之害的族群命運，因為仙界看中了那裏的資源價值。第二關的申公豹和第三關的石磯娘娘，都各有隱喻。第一關是讓哪吒培育內心的善良，第二關是辨別正邪的能量，第三關是硬核實力的較量。
在屬於仙界的闡教面前，哪吒經過三輪捉妖后，反而認清了仙界的偽裝。現實中，不論是人是魔，都會有指望通過卑躬屈膝換取加入仙界，最終卻淪為仙界用來煉丹的犧牲品。
《哪吒2》的後半段漸入佳境，台詞設計充滿着對仙界強權的嘲諷。電影裏無量仙翁表示要恢復玉虛宮昔日的榮耀，讓人聯想到MAGA（讓美國再次偉大）的口號。無量仙翁總是強調天地海三域有序，其實是要求別人遵守他的規矩。電影中，仙界的闡教隨意定義誰是人誰是妖，動輒派出仙兵予以剿滅。仙界以「照世明燈」自居，是天命認定、唯我獨尊的教義版本。
哪吒在結局大戰中喊出：無量仙翁「自詡是照世明燈，幹的卻是恃強凌弱、禍亂三界的勾當」，此外還有：「命運之舵，由我掌控」「我命由我不由天」「前方無路，我就踏出一條路」；以及太乙真人說的，「人是否能夠改變命運，我不曉得。我只曉得，不認命是哪吒的命」。
如果說電影中玉虛宮和闡教代表的是天命認定論，那麼奮起反抗的哪吒和龍族（人界），以及各式被標籤為魔怪的妖界，都是反對仙界單邊霸權的力量。
現實政治是，隨着百年變局加速演進，霸權與反霸權的鬥爭已經成為當今國際局勢和地緣政治的主題。公道自在人心，霸權不得人心。電影裏仙界的「天元鼎」雖然牢固，最終還是被頑強的哪吒和龍族聯同各類妖魔鬼怪合力打碎了。
《哪吒2》的票房現時已超過100億元人民幣，這部電影已引起全球關注。觀眾們不一定對政治隱喻有興趣，但由於信息量特別豐富，藝術手法特別超前，如今大功告成，脫穎而出，真是來之不易。現時45歲的導演「餃子」，原名楊宇，來自四川瀘州。他棄醫藥而做動畫，走過一條辛苦路，成名之前曾當過啃老族長達3年半。不少人公認他本身就是個哪吒性格的人物，越是困難的事情越是要拚命去做。
最後值得一提的是，《哪吒2》製作團隊多達4000人，網羅了國內動畫界的頂尖精英。筆者估計，哪吒的百變形象將會越來越深入人心。哪吒人身時是外貌英武的美少年，常態下是一個俊俏兒童的形象，法身時有三頭六臂，手持長戟與寶塔等多種法器，腳踏風火輪。他是儒道佛三教並尊的降魔天神。正是：「兩朵蓮花現化身，靈珠二世出凡塵。歷代聖人為第一，史官遺筆萬年新。八船八筏渡河沙，降仙伏魔依仗他。天下太平成清醮，定將七寶化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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